幾隻蜘蛛？

Source: xkcd

也許你有聽過，也許你沒有聽過，有一個謠言是：「根據每一年的平均，你在睡覺時會吞下八隻蜘蛛」（或是其他數量的蜘蛛），它曾經也被印在 Snapple 的蓋子上（一種果汁飲料）。

接下來，也許你有聽過，也許你沒有聽過，這個謠言已經被證實是虛構了：

它來自「Lisa Holst 在 1993 年在 PC Professional 雜誌上面發表的一篇文章，當時網路還不很普遍，所以人們通常會很容易地相信任何他們在網路上看到的東西^{（其實人們還是這樣）}，Lisa Holst 當初刻意地寫了這篇假文章，裡面列出一些非常誇張的『假事實』」。


以下內容來自以破解謠言有名的 Snopes 網站：

In a 1993 PC Professional article, columnist Lisa Holst wrote about the ubiquitous lists of "facts" that were circulating via e-mail and how readily they were accepted as truthful by gullible recipients. To demonstrate her point, Holst offered her own made-up list of equally ridiculous "facts," among which was the statistic cited above about the average person's swallowing eight spiders per year, which she took from a collection of common misbeliefs printed in a 1954 book on insect folklore. In a delicious irony, Holst's propagation of this false "fact" has spurred it into becoming one of the most widely-circulated bits of misinformation to be found on the Internet.

最近在和朋友聊天時，剛好談到了這個話題，原因是有一位朋友看到了一隻蜘蛛並開始尖叫，另一位朋友笑她：「為什麼要害怕？妳知道妳一年會不小心吃掉八隻蜘蛛嗎？」

但這時候另一位朋友說：「那已經被證實只是謠言了，妳沒有聽過嗎？」我們也同意，的確有聽過「這則謠言是刻意地被散佈、為了反面證明謠言有多麼不可相信」的說法，這時有人提出「Lisa Holst」這個名字，跟她在 1990 年代的文章。

剛好那時候我正在我的電腦旁邊（我什麼時候不在我的電腦旁邊），所以引起了我的興趣，開始搜尋一些相關的內容，也找到上面那一個來自 Snopes 的揭發文章。

但有趣的是，當我只是想對「Lisa Holst」這個人多做一些搜尋時，卻沒有任何她的個人資料，幾乎每個網站都只提到「Lisa Holst 當初故意散佈這個謠言來做反面證明」。

或許這整件「破解謠言」本身的「破解謠言」資料，就是個很好的「人們會相信網路上的任何資料」的例子。人們總有一種傾向，當我們剛知道一件事情是錯誤的時候，我們會很興奮地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其他還相信的人都是愚蠢的。

這完完全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我開始踏上陷入了一個迷你的（後來證實很不迷你）「破解謠言的破解謠言」旅程。下面是我的一些整理（警告！非常非常非常多的超鏈接！）。

一開始，是前面提過的，Snopes 網站上的記錄（最後更新在 21 July 2007）。它提到的資料來源，是 Lisa Holst 那篇叫做 Reading is Believing 的文章，發表在 PC Professional 在 7 January 1993，而 Holst 則是用一本來自 1954，談論昆蟲謠言的書當作她的基底（Insect Fact and Folklore by Clausen, Lucy W.）

我在查詢之後，昆蟲謠言的書是真的，現在還是可以在 Amazon 找到，它的 Google Books 頁面在這裡。但是前面那一部分才是有問題的地方，我找到一篇寫得非常好的文章（Why Eight Spiders from www.eightspiders.com），它的作者也有一樣的疑問，所以他做了更多更仔細的調查，我打算做的事幾乎跟他一模一樣，但重點是他已經做過了，在 2008 年。

他也找到了那本書，這一點沒有人會反對。困難的是找到 Lisa Holst 當初在 PC Professional 發表的那篇文章。在一些簡單的搜尋之後，我找不到這本雜誌曾經存在過的資料，最接近的是英國雜誌 PC Pro，和它的德文界面 PC Professionell。

那篇文章的作者打了電話給 PC Pro，得到的答案是：它們從沒有改過名字到 PC Professional（或聽過這個名字），也不知道 Lisa Holst 是誰：

There is a British magazine called PC Pro. I called them. They’ve never changed their name and they’ve also never heard of Lisa Holst or PC Professional Magazine. (Why Eight Spiders)

他接著試著聯絡 Snopes 網站，因為他們似乎是最後一個接觸到 Holst 這篇實體文章的人，問他們怎麼找到那篇文章，和可不可傳給他一份資料。但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复。他接著提到了他找到的另一篇文章（來自 2000 年）。那篇文章也提到同一個謠言，但有趣的是，回复的人並沒有提到任何關於 Lisa Holst 或 PC Professional 的參考文獻。

There is a mention of this myth at straightdope.com dated September 8th 2000 that says he can find no mention of it at Snopes. He doesn’t mention any of the references cited by Snopes despite it being just 3 years after the latest article mentioned by them. This article, “Average Folks Need to Keep Mouths Shut.” By Ellen Domke appeared in the Chicago Sun-Times on August 26th 1997. The standard Google search shows Ellen Domke as a writer and photographer for the paper between 1993 and 2004. (Again, from Why Eight Spiders)

他接著打電話給 Library of Congress（我必須說他查資料得非常地徹底），沒有任何 PC Professional 的雜誌資料，甚至沒有任何接近的結果。他最後其實沒有一個非常肯定的結論，但他非常希望 Snopes 網站的人如果找到了真正的文件，歡迎傳給他。

我也是這樣希望的，其實如果要繼續這個陰謀論，當然也是可以的：「這篇文章的作者是 Snopes 的競爭對手，想透過『Snopes 編造它們的消息來源』攻擊 Snopes.com」（好深的陰謀論）。但在搜尋許多資料之後，我相信這個可能性可以很快地被排除。

在 2014 年的今天，我又找到了多一些不同的資料，如果是以影片方式，CGP Grey 的 10 Misconceptions Rundown 裡面的最後一項，也提到了這個「八隻蜘蛛」的謠言，但他在影片裡面沒有深入地討論。他又做了另外一個影片 Looking for Lisa Holst (Re: 10 Misconceptions Rundown)，用鄉民的習慣語言來說，就是個「懶人包」 ，討論同一個話題，如果你不習慣閱讀的話，你可以看他的那部影片。他也聯絡了 Snopes 網站，但也沒有得到有用的結果。

他提到了另外兩個我也找到了的網頁討論：

• Paging Lisa Birgit Holst (from metafilter) 
• Is a writer named Lisa Holst responsible for the belief that everyone eats eight spiders a year?

在現在看起來，有幾種場景：

1. Lisa Holst 的文章確實存在，只是還沒有人有能力找到當初的實體文章
• 找到文章的那一天，大家都開心，沒有問題。
2. Lisa Holst 的文章不存在，是 Snopes 網站虛構出來的「參考文獻」
• 因為寫那篇文章的人不負責，所以編造了這個故事
• 大家不開心
• 寫那篇文章文章的人故意這麼做，為了讓所有人得到一個「不要太相信網路」的教訓^{that's actually pretty meta}
• 有些人開心，有些人不開心
• 讓所有相信過（不管是哪個資訊）的人看起來像個傻子
3. 其他可能性（暫時不討論）

其實「Snopes 故意編造」有可能，因為他們也有像這樣的網頁（Horse of a Different Color）與 The Repository of Lost Legends，提醒讀者該時常地檢查他們的資料來源。

但如果是刻意地設計，它們不是應該替發現這一點的讀者鼓勵嗎？如果有人發現了我在網站裡偷偷藏起來的「梗」或「彩蛋」，我會很開心的，例如：「恭喜你！！你找到那一段了！」而不是不正面地回复（尤其對於一個以「破解謠言」出名的網站）。

在又更多的搜尋之後（還不放棄嗎），最有可能的是英國雜誌 PC Pro 的德文版本 PC Professionell，我找到在 Reddit 上的一篇討論：Who is Lisa Holst of "PC Professional" and where is the article they wrote? ，回答的人不多，但也提到了「如果德文版本裡面有這篇文章」的可能性（我後來又找到了意大利的 PC Professionale）（雖然嚴格討論下，他們都不是「PC Professional」）。

也有來自德國的使用者自願地說，如果有人找到那篇文章在 PC Professionell 的實體雜誌，他可以翻譯，但還是沒有人找到來自 Lisa Holst 的文章。

最有趣的，大概是這一個來自 2001 年的討論備份（在 Snopes 文章之前）。在討論裡面，有人提起「一位美國的作者編造出這些假事實來證明...」：

IIRC, the "people will eat eight spiders during their lifetime" thing was made up by a US newspaper columnist who was having a go at the ridiculous "facts" that people will believe if they sound like they're coming from a believable source.

As these things happen, her creation quickly became a "fact" itself.

基本上雖然沒有名字，但就是 Snopes 描述的 Lisa Holst。美國找不到、懷疑是德國版本，澳洲的討論說是美國的記者發表。

在現在看來，如果沒有文件證明，我想我們幾乎可以確定「沒有 Lisa Holst 這個人」，但這整件事的重點，大概在於「Snopes 究竟是不是故意犯下這個錯誤」，因為那會帶來很不同的結果。

如果他們是為了刻意反諷而故意做的*（其實即使不是，在現在也很容易能說「是」），沒什麼問題，我相信也沒有人會生氣。但如果當初的資料來源是因為沒有找到資料來源，就隨便地編出一個，這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我的結尾，其實跟 Why Eight Spiders 的文章作者一樣，如果任何人看過這篇雜誌的實體文章，我還是很願意改變我的想法的（沒錯，我還沒完全放棄！）

Holst, Lisa Birgit. "Reading is Believing" PC Professional 7th January 1993 (p71.)

今日成語：追根究柢（追根究底），推本溯源

正確版本：吃飽飯沒事做、吃饱了撑得没事干